“我今天看到你，就是死了也瞑目了。我不求你喊我一声妈，我也不配做你妈。是我害了你，这么二十多年，没有爸也没有妈……”

3月23日下午，56岁的母亲惠春荣在浙江省杭州市公安局萧山区分局哭成了泪人。

56岁，年纪说大也不大，但岁月给她留下了明显痕迹：皮肤黝黑，眼睑下垂，视力不好，头发有一块稀疏。

而面前的，是她走失22年的儿子，孩子走丢时才10岁，如今这个儿子都有两个女儿了。

今年初，公安部决定今年组织开展“团圆行动”，全力侦破拐卖儿童积案、全力缉捕拐卖犯罪嫌疑人、全面查找失踪被拐儿童。

萧山、上海两地警方经过一个多月的合作，今天，终于帮助这个失子22年的家庭圆满团聚。

22年前和父母失散

如今他也有了两个女儿

这个丢了22年的小男孩，叫张志（化名）。

32岁的张志，现在租住在萧山蜀山街道。他在这里打工，回收废品，加工后做成白铁管道，一个月收入五千左右，家里已经有了两个“贴心小棉袄”。

3月23日中午，记者见到了他。面前的他，皮肤黑黑的，短发，有点翘，穿着一件棉服，一条颜色旧到发黄的牛仔裤，低头吃着盒饭，很内向。

十分钟不到，盒饭很快吃完了，民警给他倒的水都没喝一口。聊天说话时，他极为腼腆，不多言语，偶尔笑笑。

22年前的记忆只能在只言片语中拼出一点：当年父母在上海打工，他小时候贪玩，和小朋友出去玩，走远了，迷了路。家里还有个大他三岁的哥哥。

之后的经历他显然不愿多提，只说和养父母是在安徽阜南经人介绍认识的，养父母如今也60多岁了。

张志的两个女儿，一个11岁，一个9岁，都在安徽。

老婆呢？

“老婆跑掉了。”他又习惯性地低下头。

问他这些年有没有想找父母，他说，没有，没地址，不知道怎么找。

“今天就要见到了，心里会不会激动？”

“没有。”他又低头，拿着手机，在视频app、微信、微博之间来回切换，锁屏。

“亲生父母对你不好吗？”“也没有。”

难以想象，失去原生家庭的22年生活经历给他带来了什么影响。

可以查实的是，大概10年前，张志曾因在萧山北干盗窃电动车电瓶，被派出所行政处罚过，并留下了生物检材。也因此，他的信息在“团圆行动”中比中了1999年在上海报孩子走失案的一对父母。

“只要我还活着，肯定能找到的……”

张志的本名其实叫郭志（化名）。

信息比对中了是好事。可分隔22年、已有各自生活的家人，愿不愿意相认重聚？

萧山、上海两地警方在过年期间就与郭志及其亲属多次联系。萧山刑大、刑事犯罪研判中心、蜀山派出所民警经过研判得知郭志当时正在老家陪养父母和两个女儿过年，便通过郭志在萧山的房东、老板等人旁敲侧击询问他何时再回萧山。几经沟通，郭志可能也觉察到是有关自己身世的事。

直到前两天，郭志给民警回了电话，回到萧山了，养父母也同意他来认亲。

今天凌晨3点多，56岁的郭志母亲惠春荣从安徽蚌埠出发赶往萧山。丈夫、叔子婶子等亲属则于上午随上海警方赶来汇合。

下午1点半，一行7人抵达萧山区公安分局。

惠春荣穿了件呢大衣，看起来很高兴。儿子就在公安局大院的警官俱乐部，她一路走着，突然哽咽，一手捂着鼻子，“我就想，只要我还活着，肯定能找到的……”

人到了。郭志坐在沙发上，探头看看，有点胆怯。

惠春荣走到跟前看到儿子，抓住肩膀，几位亲属搂在一起，突然嚎啕大哭……

一家人哭了十多分钟，才被民警劝开。

找了22年，儿子终于回来了。

惠春荣和丈夫早年从安徽蚌埠到上海打工，种地，后来在闵行区一家菜市场卖蔬菜。儿子就是在菜市场丢的。

“那时候我们做生意的起早贪黑，小孩在市场里待久了熟悉了，自己到处去玩。差两天就过年了，他和花店的那个小孩出去玩，到傍晚5点钟，人家回来了，他人没有了。”

孩子走丢以后，惠春荣和丈夫报案，到处去打听、贴广告。做小本生意没大钱赚，夫妻俩就节约开支，买了台电脑，学习上网找孩子。农贸市场里，他们是最早家里有电脑的，市场里都晓得这户人家，小孩丢了，两夫妻拼命省钱买了电脑找儿子用的。

亲属中有一位是郭志的姑父。郭志走失当年，姑父和姑姑才刚认识，姑父问他有没有印象了，郭志摇摇头，不认识了。

“孩子走丢以后，我嫂子（惠春荣）卧床卧了好几年，命都差点丢掉，每天就是找孩子找孩子。”姑父说，“我们真的没想到，会这么突然找到。她想认又不敢认，因为从前一次次失望，打击太多了……”

郭志姑姑一直紧握着侄子的手，凑过去问要不要回老家，郭志没回话。姑姑印象里，小时候的郭志是很活泼的。

“快清明了。回老家给奶奶上个坟，奶奶临死都在惦记你。”

郭志开始抽泣，却只是摇头点头，没有说话。

惠春荣只好喃喃自语，“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只要你能开口讲话，我现在看到你，我就是死了也瞑目了！是我把你看丢了，是我不好，是我给你造成了这么多年的痛苦，没有妈妈没有爸爸……”

她抹着眼泪，眼睛一刻也不愿离开儿子。

“他从小就漂亮，皮肤白，人家都说我小孩子像姑娘一样。”母亲嘴里说着22年前儿子的样子，一手搭在黝黑的儿子那条旧得发黄的牛仔裤上，“我看得出来，你20多年过得不开心，很辛苦。”

这几年，惠春荣的大儿子已经接管了家里的蔬菜生意，还是待在上海，离弟弟当年走失的地方不远的一家菜市场。老两口回了蚌埠老家，帮他带孩子。

“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找到人。”一家人向萧山、上海两地警方一再表示感谢。

郭志父母说，看到儿子健康长大成人，还有了自己的儿女，情况比22年来他们无数次预想的要好太多太多。

接下来，儿子留在萧山，还是回到亲生父母身边，或者是回到养父母那儿？夫妻俩说，不会强求，尊重儿子自己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