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爽制图

“你们抓错人了，我叫‘刘志’，宝鸡凤县人！”“我不是杀人犯，不知道那人死了。当时他也打了我，我头上现在还有疤。”在甘肃、商洛警方的面前，畏罪潜逃了26年之久的命案逃犯杨某军落网。被抓后，杨某军避重就轻，刻意掩饰自己犯下的罪责，企图逃避打击处理。但是，再狡猾的狐狸也难逃好猎手！在与商洛警方多轮次隔空“较量”中，杨某军最终在强大的刑事科学技术面前败下阵来。今年6月18日，洛南警方成功将26年前杀人后潜逃的犯罪嫌疑人杨某军从甘肃敦煌押解回商洛。

发案：夏收时节的打斗

翻开这起命案卷宗，时间追溯回1998年的夏收时节。在案卷封面上，陕西洛南县白洛乡“1998·06·17”杨某军杀人案赫然在目，泛黄的内页上手写的询问笔录清晰可见。

彼时，地处秦岭腹地洛河上游的永丰白洛乡杨村二队（现合并为永丰镇杨村）的村民们正忙着收割麦子。时年55岁的原杨村二队队长杨某文在组织村民进行夏粮抢收的同时，还忙着自家新房的兴建。不承想，祸事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1998年6月17日晚，杨某文挎着一个工具包从自己新房工地返回时，遇上了在村组路边纳凉的杨某军等同族村民。见杨某文与其他人打招呼未顾及自己，又想起母亲开的荒地在自己服刑期间被队上收归了集体，20多岁的杨某军一下子来了火气。

在一来一往的对话中，杨某文与杨某军的矛盾逐渐升级，由对骂衍生成了撕扯。被纳凉群众及时隔开后，两人在村民的不断劝阻中，继续你一言我一语地理论。争执声引来了左邻右舍，杨某文的儿子杨某权也闻讯赶了过来。

“叔，我爸是为了公事，不是为了私事。”得知事情原委的杨某权，欲劝说双方偃旗息鼓，不承想更激起了杨某军的不满。杨某军再次冲向杨某文，两人扭打在了一起。杨某权见此，参与到其中，以防父亲受到伤害。

一番打斗后，年富力强的杨某军占了上风，但头上也挂了彩；拉架参与到其中的杨某权肢体多处受伤，蹲坐在路旁的房檐下；杨某文则躺在地上，四肢抽搐，血从颈部、胸部不断涌出。周围群众迅即组织起来，将杨某文用架子车送往当地卫生所进行救治，却已无力回天。

结论：锐器致人死亡

事发当晚，接到群众报警后，时任陕西省洛南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现任商洛市公安局党委委员的李志学迅速抽调精干力量赶赴现场，在当时的白洛小学设立指挥部并成立专案组，展开案件侦办工作。

“到达现场时，杨某文的尸体已运回停放在杨某军家的门口处，嫌疑人杨某军早已不知去向。”时任洛南县公安局刑侦大队西路中队民警，现任洛南县公安局森林警察大队大队长的白书敏对这起命案记忆犹新，“李大队带领我们连夜展开对嫌疑人的抓捕，组织当地群众对其进行围追堵截，却晚了一步，让这个有犯罪前科的凶手侥幸逃脱。”

1989年，杨某军因多次殴打他人、流氓滋扰、盗窃、爆炸、非法侵入住宅等，被洛南县公安局收审，后被洛南县人民法院以爆炸罪、流氓罪、抢劫罪、盗窃罪判处有期徒刑10年。1998年1月，杨某军刑满释放后返回原籍生活。

现场勘查和对杨某文的尸检工作是在次日上午同步进行的，对犯罪嫌疑人杨某军的侦查追捕仍在继续。

“系锐器致人死亡。”时任洛南县公安局刑侦大队法医，现任洛南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的田麦计拿出他当时给出的尸检结论。

现场提取和扣押的物证包括：一个工匠工具包、一把双刃铁柄自制工具刀、一把灰刀和一个吊线锤，还有一些散落在地面上的破碎瓦片。

后经法医鉴定，这把自制双刃铁柄工具刀正是杨某军杀害杨某文的关键性工具。“杨某军也挂了彩，是和杨某文厮打时导致头破血流的。”民警张龙说。

缉凶：嫌疑人逃向何方？

凶犯已经确定，却早已不见踪迹。调查卷宗显示，事发当晚，村民们将杨某文送医抢救时，受伤的杨某军捂着头去了村医杨某某家进行过简单的包扎。当李志学带人赶到村医家时，犯罪嫌疑人杨某军已脱逃。

“这起案件是我当年进入刑侦大队后经办的第一起命案。26年来，我们与他一直在较量。”时任洛南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北路中队民警，现任洛南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的王毅是该命案侦破的主要推进者，在他的笔记和电脑里，记录着这起命案各式各样的分析和研判。26年来，王毅对嫌疑人杨某军的追逃工作从未停止。

“受条件限制，当时指挥部带领我们下了很多功夫，连续几个昼夜忙于案件侦查，追踪抓捕，晚上要么和衣睡在学校的课桌上，要么睡在围追堵截的卡点上。”白书敏说，后来从走访调查中获知，杨某军从村医家走后，连夜去了庵沟口的一个亲戚处，后又从亲戚处徒步到了石门街，最后扎进了秦岭山中。

专案组以石门镇为原点，对嫌疑人进行地毯式搜寻。在对进出洛南的各个卡点蹲守无果后，办案民警又迅速转战，向渭南潼关、华阴一带延伸，但始终未能获取嫌疑人的任何线索。杨某军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追逃：26载锲而不舍

历年来，专案组侦查的方向始终没有改变，但却迟迟未能锁定嫌疑人的踪迹。直到2008年，办案民警在案件调查中获悉，有人在新疆乌鲁木齐看到过杨某军。

“此案办理真可谓是大海捞针。获知嫌疑人潜逃到新疆乌鲁木齐、甘肃兰州一带后，我们三入新疆、两进甘肃进行追踪抓捕，结果却是事与愿违，但这些都改变不了我们侦破此案的决心和意志。”王毅说，这起未破的命案积案，如同一块大石压在刑侦民警心上。局领导和专案组成员换了一茬又一茬，但该追查工作从未停止。

此案真正迎来转机是在2010年，DNA技术和人像比对在公安大数据上得到广泛推广及应用。那一年，全国公安系统开展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清网行动”。面对无嫌疑人信息资料和照片的情况，王毅与其他办案民警另辟蹊径，从嫌疑人杨某军曾经服刑过的西安监狱获取到他1997年服刑时拍摄的一张照片，随后迅速对其进行网上追逃。

此后，王毅一直将该案拿在手上。从他担任主办侦查员、大要案中队长到刑侦大队长，但凡有关于逃犯杨某军的一丁点信息，他都会与其他办案成员不遗余力去核查，只为能将凶手早日绳之以法。2020年，洛南警方得到嫌疑人在新疆石河子、库尔勒一带出现过的线索后，迅速出动，但还是晚了一步，被其再次逃脱。

“现在看来，我们在这起命案积案侦破上做的大量工作都成了无用功。”王毅自嘲着说，从他经手这起案子，一直在抓信息研判，一有空就带人去调查曾经与杨某军有过来往的人及其亲戚、朋友，包括狱友，试图从中寻找有价值的线索，但杨某军潜逃后，切断了一切他认识、认识他的人的联系和往来，也从未出现在家乡。

随着公安机关科技实力不断增强，刑事科学技术广泛应用，现场采集的原始物证以及嫌疑人杨某军那张服刑期间的照片，成为破获此案的关键。

2023年6月，在全省命案积案“百日会战”攻坚推进中，洛南县公安局局长秦立争、政委王维指示刑侦大队扩充办案实力，加大侦查力度，特别是对该案重要物证的重新整理，依托公安大数据，快速对该命案积案再次展开攻坚。

当年年底，洛南警方在省厅市局刑侦部门精心指导下，将走访摸排、情报研判、刑事技术等传统侦查手段和新技术手段相结合，使洛南“1998·06·17”命案积案攻坚工作取得新进展。

落网：凶犯在劫难逃

2024年年初，洛南“1998·06·17”命案积案被省厅市局列为督办案件。确定逃犯踪迹在甘肃出现后，王毅所在的“九品捕头”微信群在此期间发挥了重要作用。

该微信群是全国公安机关区县级刑侦大队长工作交流群。王毅通过在微信群发布追逃信息，快速与新疆、甘肃等地的区县刑侦大队长取得联系，并在第一时间获得了兄弟单位的响应和支持。

6月4日，洛南警方收到一则安徽黄山警方发来的研判报告。报告称：发现一名与嫌疑人杨某军高度相似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甘肃敦煌，有待进一步核查确认。这一线索，与专案组的调查高度吻合。洛南警方经过进一步侦查，迅速掌握了逃犯杨某军租住在敦煌市沙州镇梨园路一民房的详细信息。

为防止杨某军再次脱逃，王毅快速安排张龙、王亚明等精干力量赶赴甘肃的同时，也向敦煌警方发出协作追捕请求。6月6日下午，已卷铺盖准备再次逃跑的犯罪嫌疑人被当地警方成功控制。

“你们抓错人了，我叫‘刘志’，宝鸡凤县人！”面对警方询问，逃犯杨某军亮出了他的冒名身份。对此，两地警方密切配合，利用大数据展开信息核查，通过对嫌疑人的指纹和血液比对，成功锁定了其真实身份。这个自称“刘志”的嫌疑人，正是畏罪潜逃了26年的杨某军。

6月18日，洛南“1998·06·17”命案积案逃犯杨某军被押解回陕西商洛。审讯中，犯罪嫌疑人企图用“互殴”“不知道被打之人当夜死亡”“很想回来又怕被抓”等词语混淆视听，为自己的冲动行为进行辩解。最终，在大量事实证据面前，杨某军供认了其在26年前杀害杨某文，后冒充他人身份畏罪潜逃的犯罪事实。

据杨某军供述，当年案发后，其为摆脱公安机关的追踪抓捕，多次变换逃跑路线及方式。从石门镇搭乘班车逃往渭南市华县境内，后在罗敷公路边乘坐班车到了宝鸡，又在宝鸡乘车逃往甘肃兰州，最后从兰州乘火车逃窜至乌鲁木齐，先后在石河子、库尔勒等地打工谋生。

其间，杨某军通过非正当手段获取了一个来自宝鸡凤县名叫“刘志”的工友信息，便以此冒充他人继续潜逃。为防止被警方发现，他只去人少的地方，靠打零工为生，赚来的钱只收现金，不往银行存放。他最怕的就是看见来自家乡的人和家乡的警察、警车。

杨某军说，2020年下半年，察觉到有人打听他的信息后，便带着行李连夜向甘肃一带逃跑。到敦煌市在路边休息时，自己在新疆打工积攒的12万元现金被人偷走后也不敢报案。因为没了钱，他便在此落脚，靠务短工维持生计，继续窝藏，直到被抓。

7月11日，洛南县公安局对犯罪嫌疑人杨某军依法执行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