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资诈骗近90亿元、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千亿元、投资人逾130万人……备受关注的“小牛资本”非法集资案迎来最终审判。

2023年11月3日，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对小牛资本管理集团有限公司（小牛资本）主要负责人彭铁等人集资诈骗、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作出终审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彭铁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该案入选由人民法院报编辑部评选出的“2023年度人民法院十大案件”。

“小牛资本非法集资案的依法裁判，体现了广东法院充分发挥刑事审判职能作用，依法打击金融犯罪，维护金融安全和金融管理秩序、保护人民群众财产安全和社会稳定的司法实践。”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法官郑思思说。

案发：曾经牛气冲天的“小牛”倒了

小牛资本曾经是广东规模最大的P2P平台之一。随着案发，牛气冲天的“小牛”轰然倒塌。

天眼查显示，小牛资本成立于2013年，总部位于广东省深圳市，是一家综合性金融科技服务公司。该公司主要通过旗下“小牛在线”“钱罐子”等P2P平台开展线上非法募资，并通过“小牛财富”“小牛基金”等对外发售私募基金产品非法募资。

随着金融监管部门加强对P2P行业的监管，小牛资本的问题逐渐暴露。自2017年10月起，“小牛在线”资金出现流动性困难，投资人资金无法按时兑付；2018年，“小牛在线”爆发大规模逾期并牵连到其他子板块；2019年3月，“小牛新财富”大面积逾期。至此，小牛资本危机彻底爆发。

2020年5月，“小牛在线”宣布退出P2P业务，相关产品启动良性退出，并承诺退出期间，平台股东及高管不跑路、不失联、不撤资，与全体出借人共进退。

然而，“小牛在线”虽然高调承诺“共进退”，但仅兑付了2.38亿元，兑付比例为2.28%，其余款项无法兑付，引发“暴雷”。2021年1月，深圳市公安局南山分局对小牛资本立案侦查。

2023年7月，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以集资诈骗罪、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判处彭铁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其余25名被告人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至二年不等，并处罚金。一审宣判后，彭铁等11名被告人提出上诉。

争议：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还是集资诈骗？

“定性问题是本案的焦点问题。本案在认定构成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方面基本无争议，争议在于部分被告人的行为是否还构成集资诈骗罪。”郑思思说，这种情况主要是涉及对被告人从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到集资诈骗犯意转化的认定问题，刚开始是无非法占有目的的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但到了某个时间点开始出现非法占有目的，这以后的非法集资行为就转化成了集资诈骗。

她进一步解释，判断的关键在于非法占有目的产生的行为表现及时间点，这并不容易认定，实践中存在难以判断犯意转化的行为表现、时间点，不足以认定构成集资诈骗罪的情况。

“不过，本案部分被告人的行为存在由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转化为集资诈骗的情况，且判断的行为表现及时间点明显。”郑思思介绍，从2017年10月起，小牛资本明知对外放贷投资出现大量呆账、坏账，相关项目的逾期率、坏账率畸高，大部分投资未能收回成本，且公司运营成本居高不下，资金链难以为继。彭铁等6人仍主导加大募资力度，并将所募资金主要用于还本付息等，未用于生产经营活动，必然且已实际造成投资人巨额财产损失，明显具有非法占有目的，故法院依法认定彭铁等6人在2017年10月之后实施、参与的非法集资行为构成集资诈骗罪，而不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

广东高院审理查明，2013年至2021年间，彭铁成立小牛资本管理集团有限公司后与彭钢等人通过旗下子公司的“小牛在线”“小牛钱罐子”P2P平台，以及子公司“小牛投资”“小牛新财富”“小牛基金”以私募理财产品形式向131万余人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近1026亿元，其中126亿元本金未偿还。其间，彭铁、彭钢等6人明知公司资金缺口巨大、坏账率畸高，仍继续进行非法集资活动，且将所募资金主要用于还本付息及彭铁个人支配使用，集资诈骗89.34亿元。

“综合考量全案的犯罪事实、性质、情节和社会危害等，一审法院认为彭铁对投资人资金极度不负责任并造成人民群众巨额财产损失，对其不予从宽处罚，数罪并罚顶格判处无期徒刑。”郑思思说，二审法院认为，一审判决认定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定罪准确，量刑适当，审判程序合法，遂作出上述裁定。

裁判：严惩犯罪的同时全力追赃挽损

顶格判罚的背后，是广东法院对坚决打击金融领域违法犯罪行为的司法态度。

2023年10月底召开的中央金融工作会议强调，要全面加强金融监管，有效防范化解金融风险。切实提高金融监管有效性，依法将所有金融活动全部纳入监管，全面强化机构监管、行为监管、功能监管、穿透式监管、持续监管，消除监管空白和盲区，严格执法、敢于亮剑，严厉打击非法金融活动。

郑思思表示，小牛资本非法集资案的依法裁判，体现了法院充分发挥刑事审判职能作用，依法打击金融犯罪，维护金融安全和金融管理秩序、保护人民群众财产安全和社会稳定的司法实践。

既要严惩金融犯罪，也要全力追赃挽损。郑思思介绍，在审判过程中，法院加大涉案财产查控力度，加强与相关部门的协同配合，准确甄别、审查、认定涉案财产，对于审判时尚未追缴到案或足额退赔的违法所得，依法判决继续追缴或者责令退赔。目前已追缴到案的资产，在判决生效后依法返还集资参与人，不足部分将责令彭铁等人继续退赔。

“本案警醒相关企业、从业人员要坚守合规底线，合法募资、规范投资、诚信经营，切勿急功近利、非法集资。投资人要强化风险意识、提高辨识能力、理性投资决策、抵制高利诱惑，防范和远离非法集资。”郑思思说。

专家点评

刘俊海

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商法研究所所长

既要精准打击集资犯罪

也要持续加强合规治理

广东高院对小牛资本主要负责人彭铁等人集资诈骗、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作出的终审裁定激浊扬清、惩恶扬善，制裁了见利忘义的非法集资行为，保护了投资者的财产安全，增强了投资者的幸福感、获得感与安全感，净化了金融市场生态环境，维护了金融安全，体现了政治效果、法律效果、社会效果、道德效果、市场效果的有机统一，应予肯定。

由于本案当事人的非法集资犯罪活动主要在网络平台上进行，广东高院的二审裁定还发出了非常重要的司法信号：互联网再大，也大不过法网。一定要坚决反对“白马非马论”。不管是B2B，还是B2C，抑或C2C，民事关系的主体、客体与内容其实都不虚拟，都很现实，不能把互联网市场看作法外之地。

即将于2024年7月1日起实施的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高度重视公司治理合规，并不厌其烦地强调公司、股东、董事、监事和高级管理人员的遵法合规义务。该法第19条要求公司从事经营活动时遵守法律法规，遵守社会公德、商业道德，诚实守信，接受政府和社会公众的监督。合规治理状况如何，直接决定着公司的生死存亡。为防范公司及其高管的刑事责任风险，必须关口前移，标本兼治，源头治理，夯实合规治理根基，强化企业合规竞争力。

实现公司合规治理的关键是董事、监事和高级管理人员必须具备“四商合一”的基本素养：自觉信仰与敬畏法律的法商，践行最佳商业伦理的德商，不断创新的智商，受人尊敬与信赖的情商。企业家信仰法律、合规经营才是最大的自我保护。